文|张坦体育大生意

艰难开局，当头一棒，再遭重创，心如死灰……以至于终场前徐新“挽回一丝颜面”的进球，也并不那么令人振奋。

中国球迷将永远记住2022虎年的春节，在河内的美亭体育场，中国队以如此无力的方式惨败给了曾长期无视的对手。

对于刚开始系统发力职业足球没几年的越南来说，这个夜晚意味着实现了一个标志性的突破。而中国足球则继续被揭去早已所剩不多的遮羞布。2013年，中国队1-5输给泰国队赛后，范志毅曾说出“泰国队输完输越南再输缅甸”的名言，没想到9年之后照进了现实。

看台上的越南总理范明政3次起立庆祝进球，赛后更是直接给球员发起了新年红包，并向球员表示“如果能赢3-0就更好了，但3-1的比分也很棒”。

越南总理范明政现场观赛

不过，回归职业中立的视角，中国队面对越南队的惨败，却早已有迹可循。在几天前的文章《中日足球背道而驰30年》中体育大生意曾指出，中国足球的基层建设已逐渐被越南赶超，注册球员数量长期不如越南。而在常年选材面极为有限的情况下，近些年国家队的成绩还略强于越南，则得益于前些年高质量的中超联赛对少数顶层球员的锻炼。

而在2021赛季联赛连续第二年被改得面目全非后，诸多高质量外援出走、绝大多数球队欠薪，中超联赛的含金量已经大不如从前。

王大雷接受《足球之夜》采访

在近期两场12强赛开赛前，门将王大雷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，“我们在国家队待了三个多月，然后发现除了上港（海港）的除了我们自己队（山东泰山）的，大家都在谈论一个问题：欠薪。”

而反运动生理学常识的高强度赛会制联赛、长时间休整和国家队长期集中备战，更是将从窘迫的选材面中选出的少数精英球员，一步步逼上了绝境。

国足输的底裤都没了

中国足球历史上上一次不敌越南，还要追溯到遥远的1959年的一场友谊赛。在2022年之前，这也是中国成年国家队唯一一次不敌越南队的纪录。

从国足早早丢掉第一个球开始，国足相关话题就霸榜了微博热搜，热搜前5一度有4条来自国足，而赛后第一时间，更是十几条相关热搜进入榜单前50。

国足VS越南霸榜热搜

在漫天刷屏的网友评论中，充斥着一种情绪：输给越南令人完全无法接受。似乎在绝大多数球迷的眼中，中国队应该赢下越南，是理所当然事情。殊不知，中国足球的基层建设落后越南，已经有些年份了。

在中国，足球爱好者想要参与职业足球的难度，远比越南要高。越南足球的注册人口长期高于中国，按比例计算更是差距巨大。早在中国注册足球人口不过万的2011年，就有报道称越南足球注册人口达到了5万左右。

2016年，越南U19队打入亚青赛4强，而中国U19国家队小组未出线。

2018年，越南U23男足在中国江苏获得了U23亚洲杯亚军，而本土作战的中国U23队小组未出线。

2018年江苏U23亚洲杯上的越南U23

2022乌兹别克斯坦U23亚洲杯，越南队、日本队均以三档球队身份进入抽签，而中国足协早在U23亚洲杯预赛开始之前，就宣布了退赛。

2022乌兹别克斯坦U23亚洲杯16强

中国球迷对越南和越南足球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见，既源于长期以来的傲慢，也源自此前的“面子工程”蒙蔽了球迷的双眼。

傲慢是因为，中国在历史上面对越南，无论从经济上、文化上总保持着强烈的优越感。而足球层面，此前无论国家队还是俱乐部，都是胜多负少。历史上许多中国人对于朝鲜半岛、日本、西方国家也曾长期持有类似的优越感。

“面子工程”在于，在中国足球的字典里，似乎只有国家队的成绩是有意义的。因此急功近利地对国家队魔鬼训练、强塞归化球员，不顾对联赛商业造成毁灭性打击也要优先国家队频繁集训，一切以国家队为主，一切为国家队让路。

足球金字塔余下的99%却是：职业队欠薪、冠军队解散、联赛商业价值一落千丈。比起已经极其糟糕的联赛，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青年联赛和青年队伍。

2020赛季青超联赛全面取消，2021年青超联赛全面废除。2020年12月，全运会赛程临时取消U17男足比赛改为U20，大量省队解散，球员无球可踢。2021年全国U17/U19青少年联赛分别踢了5轮即宣告结束。U13/U15联赛踢了3轮即宣告取消。本就在亚洲范围羸弱不堪的中国足球青训，再次被毁灭式刨去根基。

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，青年国字号同样被优先保障，以求未来可作为中国足球的遮羞布。中国国青队征战中乙联赛，2020赛季10场4胜1平5负，2021赛季21场8胜8平5负。

与越南同龄人相比，参与中国足球的普通青少年，处境堪称极其可怜。既缺少惠及底层的培养扶持，又缺少正常的上升通道，此前唯一占优的“成材后钱景美好”也已不在。而这也是中国足球希望渺茫的写照，中国足球早就不再有资格继续盲目自大、看低越南。

更加悲哀的是，如若不是国足惨败越南激起了又一轮大规模反思中国足球，所有基层足球的问题依然近乎无人关注。
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哪怕国足昨晚赢了，又能怎样呢？继续漠视足球根基，只发展国家队吗？

不惜一切手段拔高国家队

仅从保障国家队成绩的角度来说，中国足球前进的方向依然明确：送球员留洋。在联赛水平全方位下滑后，留洋成了保持国字号军团战斗力的新希望。

不久前，山东泰山的年轻高中锋郭田雨租借加盟葡超维泽拉俱乐部，成为继武磊、李磊等球员后，又一名留洋欧洲的球员。

维泽拉俱乐部官宣郭田雨加盟

不过相比全球绝大多数国家的留洋，中国足协目前在推动的留洋更加“精英化”，仅涉及少数国字号球员。无论是早已加盟西班牙人的武磊，还是近期加盟瑞超草蜢的李磊、加盟拜仁又转租奥地利克拉根福的年轻门将刘邵子洋、租借加盟维泽拉的郭田雨，都是国字号球员留洋锻炼，直接目标是提升国家队成绩。

而对于普通球员来说，留洋的渠道并不顺畅，不仅面临自费的压力，还要面临从签证手续到日常生活的多重困难。

在注册球员越来越少，青年梯队大批被解散的情况下，中国青少年不仅踢职业足球更难、留洋更难，而且随着恒大足校等重金投入的足校被迫偃旗息鼓，可提供优秀训练教学的组织也越来越少。中国大批青少年球员面临着无职业队收留、无职业比赛可踢的窘境。

近几年，归化球员曾给中国足球拔高国家队成绩提供过另一个思路。“搞了归化不代表不搞青训”，但如果归化能迅速解决问题，还要什么青训呢？

随着中超联赛越来越多的球队在经营上遭遇困境，归化潮也已经逐渐退却。在中越之战结束后，归化国脚纷纷火速返回原籍国，在3月底的最后两场12强赛，几位归化球员能否继续为球队效力，也存在疑问。纵观国足40强赛和12强赛，“归化工程”的投入产出比极低。

而真正能长期改变中国足球发展格局的基层建设，因为种种原因，却从未被重视——无论是实际投入层面，还是监管层面，后者常常更令各地投身青训的工作者寒心。以人均占有足球资源来说，无论从赛事、职业训练还是相关服务的角度，中国均长期处在全球落后的位置，多年几无改观。

但这一切并非是缺钱导致的。甚至，中国足球还在公开抱怨“钱太多”影响了发展。

中国足球“濒临灭绝”

在所有社会细分领域中，中国足球或许是唯一一个跟钱过不去的，找出的理由简单粗暴：“金元烧坏了中国足球”。却忽视了，市场本身具备强大的调节功能。当一个行业的顶层出现高薪，必然吸引更多的人才扎堆涌入，假以时日将不断抬高其水平，逐渐匹配高薪资回报。

如果仅仅因为“收入高于实际水平”就应该遭受打击，那么市场经济将无从发展。而关于“实际水平”的测定，也从不存在严谨的标准。

即使在职业联赛最不缺钱的时间里，也没来得及收获成果的职业青训；在诸多球队断臂求生之后，伴随着大批青年队的解散，只会变得更加凋零。

不过怒斥金元效应的中国足球，却仍长期避免不了花钱、寻求各界帮助。

无论是申办亚洲杯，还是曾计划承办的新版世俱杯，都是花费不菲的大型赛事。不过区别在于，花钱主力的从出钱出力又背黑锅的职业足球投资人，变成了各个城市各个地方——而此前，在国足聘请主帅、搞“归化工程”过程中，联赛投资人曾大笔出钱援助，U23政策和调节费，同样是将联赛投资人当做“提款机”。未能幸免于难的，还有各级联赛的赞助商。

希望发展好足球的城市仍是非常众多的，这些城市愿意投入场馆基建、投入校园足球。在足协提出的中超多元化股改策略中，实际也在将重担转嫁给地方政府。不过在地方着力培养足球土壤的同时，青训补偿政策的跟进却相对迟缓，投资青训的利益仍有待得到监管层面更全面的保障。

虎年的大年初一，除了是全国人民喜庆的春节、中国足球的耻辱日，还是2023中国亚洲杯倒计时500天的日子。

19年前的2004年，中国队在家门口一路杀进决赛，最终在场面充满争议的情况下，决赛遗憾不敌日本。19年后，当国足从昔日的亚洲一流滑落到亚洲三流，中国球迷对于家门口的亚洲杯，或许少了几分信心，多了几分担忧。

从现实的角度来说，虽然不少地方上对足球的发展充满希望，但亚洲杯过后的新建场馆能否运营盈利，很大程度上将依赖中超联赛开展的情况。一旦中超联赛迟迟无法恢复主客场，无法体现出应有的商业价值，那么崭新的场馆又将成为地方财政的负担，而非财富。

陈戌源与越南足协官员 在中越大战现场包厢

不过，中国亚洲杯对于职业足球正在上升的球队，或许是难得的竞技机会。据越南足协官网消息，在昨日越南和中国队比赛赛前，双方足协领导进行了友好会晤，并就两国的足球发展进行了交流。

不知越南足协是否会聊到，越南足球开展职业化赚不赚钱的问题。但实质上，在绝大多数国家，足球职业化本应是既能助推全民健身，又能增加工作岗位、创造GDP的美好事物。唯独在中国，“职业化”似乎成为了被唾弃的贬义词。

国足惨败后，“预言家”范志毅在微博上再次呼吁“从小环境入手开始做出改变”、“中国足球绝对不能再分你、我、他了”。

在“欠薪”争议中度过了2021赛季后，新赛季的中超联赛仍将扩军到18队。联赛何时开打，暂时仍未有定数。联赛如何改善运营，更无从谈起，更不必提通过职业俱乐部稳定带动职业青训。

目前虽然已经确定无缘世界杯，但国足的12强赛仍有两场比赛要打：3月24日对阵沙特、3月29日对阵阿曼。而联赛的开启日期，大概率将晚于12强赛结束日期。再加上卡塔尔世界杯造成的全球赛程变动，新赛季中超赛程恐怕又将被各种因素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
当正常的联赛成为奢望，青训凋零断档，仅寄希望于拔高极少数国脚的中国足球，早已跟普通球迷脱离了关系，也让国脚在无止境的压力下，丢失了足球原本的味道。惨败给越南如果被全民认为是耻辱，中国足球又能知耻而后勇吗？